访联合国工业发展组织驻华代表处首席代表柯文斯

　　“通过可持续的工业增长，在发展中国家和经济转型国家减少贫困。这是联合国工业发展组织(UNIDO)对自身未来的展望，也是对工业发展未来的展望。”联合国工业发展组织(UNIDO)驻华代表处首席代表柯文斯(Edward　CLARENCE－SMITH)在接受本报记者专访时表示。

　　电荒折射结构内在问题，需加快调整产业结构

　　自今年3月以来，我国许多地方相继出现了电荒现象，目前已经波及十几个省份。“这从一个侧面折射出中国产业结构的内在问题，体现出能源供应与经济发展不匹配的矛盾。”柯文斯说。

　　中国近年来的工业发展速度一直很快，保持着令世人瞩目的GDP增长速度。“是不是增长太快了？是不是增长不快并非一件坏事？这些问题值得中国人思考，也值得所有人思考。因为工业增长应与能源和资源供应达到一个平衡，如果能源和资源的供应跟不上工业增长速度，整个社会经济的发展势必受到影响，要修复影响的后果恐怕需要较大的代价。”柯文斯说。

　　谈及中国的现状，柯文斯认为，中国近30年来快速的工业发展值得充分肯定，但与之相伴的，也不可避免地存在着一些问题，这些问题在几十年前的欧美发达国家中也曾出现过，如能源需求的显著增长，能源强度(即单位国内生产总值的能源消耗量)较高，产业结构不够合理等。

　　比如，尽管中国的机械电子产品出口量自2001年以来增长了3倍，但是出口商品仍主要集中在附加值较低的领域，虽然劳动生产率有所提高，但是单位劳动时间的增值仍然远低于发达国家。中国的能源强度有所改善，但仍然高于平均水平。陈旧的技术和过时的工业结构是劳动力和能源利用率不高的主要原因。

　　“能源供需矛盾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能源供应不足和能源使用效率不高。”柯文斯说，“当然，中国政府已经在正视问题，已经在改变并付诸行动，如节能减排行动、产业结构调整等。”

　　“中国的小水电项目和风电项目都做得不错，这些项目使环境效益和经济效益实现了有机结合，将中国的经验分享给其他国家也是UNIDO正在实施‘南南合作’项目的重要组成部分。”柯文斯说，“中国的工业部门尽管在能源使用效率上已经取得很大进步，中国政府也已经把能源效率列为高度优先解决的问题，但中国工业在很大程度上依然低效高耗，需要加快调整产业结构。”

　　据柯文斯介绍，近年来，UNIDO在提高工业能源使用效率的新模式方面获得了一定经验，即“工业能源系统优化”的模式。这一方法全面考虑整个工业生产体系，而非着眼于发动机、泵、风扇或锅炉这样的零部件。“单独的零部件能效可以非常高，但是把它们放在多部件的一个整体中，总能源效率可能非常低。优化项目并不过多依赖零部件的更换，而是现有零部件的再定位。”

　　柯文斯表示，中国能源消耗的上升主要是由于工业生产以及对商品和服务需求的增加:中国人变得更加富裕，而且选择了发达国家的消费方式。“想越来越富裕的想法不具有排他性，每个人都可以这么想，每个国家都在这么想，关键在让自己富起来的过程。”柯文斯说，“电荒在某种意义上是一个相当好的契机，可以让每个个体反思，让工业企业反思，也让整个国家反思。”

　　“也许，我们可以努力尝试让工业增长适度，腾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解决快速增长引发的负面效应，如通过重组工业部门和提升技术水平来提高竞争力、进一步缩小贫富差距、完善劳动力市场和社会保障体系等，这与中国提出的和谐社会目标是一致的。”柯文斯说。

 

　　中国更有希望实现绿色经济

　　让工业增长适度，需要智慧。柯文斯说，在工业发展中向绿色经济转型，是世界的选择，也是中国的选择。

　　柯文斯取出“人类发展指数(HDI)和生态足迹的国家分析图”，帮助记者找寻中国发展的方向。

　　在分析图上纵横交错的数据坐标中，清楚地将一个区域标记为绿色经济区域，即HDI为0.8～1.0且生态足迹为0～2的数据区域。令人失望的是，几乎没有国家能够落在这一区域。美国的HDI接近1.0，但生态足迹却高达8～10，而一些非洲国家，虽然生态足迹很小，但其HDI也很低。

　　“值得一提的是中国，中国的生态足迹已接近2，其HDI接近0.8，也就是说处于绿色经济的边缘区域，如果中国能够在保证生态足迹不再增加的情况下提高其HDI，相对于其他国家，中国更有希望实现绿色经济。”柯文斯说。

　　“对于企业来讲，要实现绿色经济，清洁生产是必然选择。2002年，中国颁布的《清洁生产促进法》强调了能源效率和可再生能源，发挥了积极作用。”柯文斯说，“每一个工业个体都是工业可持续发展的主力军，有很多地方可以做大文章。”

　　绿色工业强调配套完善的工业服务业，生态设计是实现绿色工业的根本途径

　　这里的“大文章”指的又是什么呢？在可持续工业增长的范畴中有很多概念，如循环经济、低碳经济、绿色经济、生态经济等。这些概念对工业发展有何指导意义？“概念很多，但是我们更倾向于使用‘绿色工业(Greenindustry)’的概念，这个概念更容易理解，包含的范畴更广，也能够更好地指导工业行为。”柯文斯说。

　　柯文斯提出，绿色工业的概念包含两层含义:一是让工业系统更加绿色，二是要有配套完善的工业服务业，如工程咨询业、评价业或行业协会的指导等。

　　对于第一层含义可能比较容易理解。“其主要含义是推动企业自身行为的‘绿’化，让自身的生产、经营、环境管理体系和产品等各方面都能够实现环境友好，生产更加清洁，行为更加绿色。”柯文斯补充说。

　　“而第二层含义现在还没有引起大家的广泛重视。现实中，普通企业很少会有专业的环境管理能力。举个简单的例子，某个企业想节能、想减排，但是企业自身内部却没有能力设计方案，这就需要专业的工程师来帮助他们，为他们提出建设性的建议和方案，让他们在环境效益和经济效益中达到双赢，朝着更加可持续、更加环境友好的方向发展。但是，目前这种服务却相当缺乏。工业服务业在推动工业可持续发展中的地位相当重要，可以说，工业服务业不健全，在某种程度上正制约着绿色工业发展。”

　　什么是实现绿色工业的途径？柯文斯认为，生态设计(Eco－design)是实现绿色工业的根本途径。生态设计是指将环境因素纳入设计中，帮助确定设计的决策方向。生态设计要求在产品开发的所有阶段均考虑环境因素，从产品的整个生命周期减少对环境的影响，最终引导产生一个更可持续的生产和消费系统。

　　“生态设计是一种源头控制途径，主要包含两方面的含义:一是从保护环境角度考虑，减少资源消耗、实施可持续发展战略；二是从商业角度考虑，降低成本、减少潜在的责任风险，以提高竞争能力。”柯文斯说，“某种意义上，生态设计属于清洁生产的范畴，但是现在必须重点强调。这是由于很多企业一直在观望，却没有行动。我们需要推动并且让企业意识到:停止观望，他们能行(stoplooking，theycanmakeit)。”

　　“要实现绿色工业，也需要我们在社会行为中改变思维方式。以汽车使用为例，并不是每个家庭每天都需要汽车，但是很多家庭都拥有汽车，这给环境、交通和能源带来了巨大压力。若能转变观念，将生产产品的目的定位为出租而非销售，从而健全相应的租赁服务和市场，我们或许能看到可喜的变化。”柯文斯说。

　　要推动这些目标实现，“一方面，我们可以继续去做我们正在做的，如加强法制建设和法律的执行力，加大惩处力度。执法难是很多发展中国家面临的问题，加强法律的执行力是实现绿色工业的重要保障。另一方面，要有政策鼓励和市场支持，尤其是要推动我前面谈到的工业服务业的发展，可以多开展政府和企业的对话，协调整个行业的健康、有序发展。”

 

 

 

作者：曹俊
来源：中国环境报